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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相關 (3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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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過了多少年,經歷多少生死,他都忘不掉她這一聲“祁望”,像心裏生出的藤蔓,瞬間就將人牢牢纏住。

這聲“祁望”,於他而言,是豁然開朗的情動;於她而言,卻是尚未成熟的幼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晚上出門,提前更新。

☆、心動

風雨過後天空如洗, 波浪微漾, 昨夜如猙獰怒獸般的海似又進入蟄伏沈睡,再也找不出瘋狂的痕跡。船上的人劫後餘生, 漸漸從艙中出來,站到甲板上,既無喜悅的歡呼, 亦無悲痛的哭泣, 只是帶著茫然的目光遙望如此平靜的海。

霍錦驍率先站起,向祁望伸手,將他拉起, 兩人並肩站在桅桿之下。曲夢枝帶著亞瑟走到甲板上,小亞瑟忽高聲叫喚了一句,人像小鷹般高興地飛撲到走過來的伊莎懷裏。霍錦驍回頭看到他們,轉身沖到幾人身邊高高躍起, 落下時展開雙臂,將曲夢枝與伊莎給攬到了臂彎裏,朗聲道:“咱們贏了!”

贏了人, 贏了天。

梁俊毅跟在伊莎身後,想起驚心動魄的一夜, 生死過境,人像突然間長大, 忽也沸血盈懷,情不禁舉拳朝天吼道:“贏了!”

一語驚醒茫然眾人,祁望帶來的人跟著揮拳, 齊聲喝起:“贏了!”

伊莎與她的人雖聽不懂,卻能感受語中興奮,便也揮拳朝向,學著大安話生硬附和:“贏了!”

一時之間,聲音穿透雲霄。

“升帆——”

亢奮的喝聲中,忽有人吼起,霍錦驍望去,祁望站在一片落下的船帆間下令,敞亮的眼眸也正看著她,她不由回了個明媚的笑,轉身緊抱了一下伊莎與曲夢枝便回到桅桿前。

桅桿下的兩人,讓曲夢枝微微失神。

霍錦驍太鮮活,便是像她與祁望這樣在塵世間摸爬滾打多年,見慣生死聚散,早已失卻初心,變得圓滑而冷硬的人,都無法避其鋒芒,受其影響。

祁望於霍錦驍,像海;霍錦驍於祁望,像驕陽。有驕陽存在這片海方得寧靜,而海之莫測卻有驕陽永難探及的深。只是一個埋於黑暗,一個心懷光明,縱光芒萬丈,亦有照不得之地……

————

大劫過後,船上的人開始清理亡者、處理傷員、修覆船只受損、揚帆重新啟航……

短暫的亢奮並沒持續太久,船未完全駛離索加門,危險仍然存在,他們還有許多事要做,而首要之事就是全速離開這片海域,以目前的情況,他們已無法再承受第二次攻擊。

“祁爺怎會趕到這裏?”霍錦驍坐在艙中讓曲夢枝包紮傷口,一邊問祁望。

祁望把手中喝空的瓷盞重重擱到桌上,道:“我要不來,昨晚你們都死了。”

語氣不太好,他還記著昨天她擅自潛進船的事。

霍錦驍嘻嘻一笑,順順他的毛:“祁爺威武。”

曲夢枝聽得“撲哧”一笑,問道:“祁爺來了,那船隊呢?”

“被扣了。”祁望面色忽冷,沈道,“高貞來抓捕伊莎的水師和鐵騎都到烏圖了,不相信是伊莎劫持我們的船只逃走,以為我們與她勾結,所以把碼頭的商船都扣下。”

“那船隊豈不是危險了?這種情況祁爺你怎麽能來這裏?”霍錦驍驚起。

“你給我坐下。”祁望斥她一句,續道,“放心吧,我們帶的戰船都停在近海,這種節骨眼他們也不敢貿然開戰,有許炎留在那主持大局,短期無礙。我來此除了要救你們外,本來也想把伊莎帶回去交給他們以解僵局。”

“可我們的船無法回頭了。”

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霍錦驍有些焦急。這船剛逃脫海盜之手,若此時返航豈不又撞上他們?

“還有一個辦法,幫伊莎回國,助她奪回皇權,如此一來她便可下令撤回高貞鐵騎與水師。”祁望道。

“你要幹涉他國政/權?這太危險了,且皇權之爭耗時過長,我們的船隊等不了那麽久吧?”霍錦驍沈吟著開口。

“伊莎敢只帶這麽點人冒死闖海盜區回國,想來在高貞那邊已有安排。這計劃是否可行,待我與她談過再說。”霍錦驍的顧忌也是祁望的顧忌,他點點頭,又朝曲夢枝道,“夢枝,你陪我去見伊莎。”

曲夢枝道了聲“好”,又聽他對霍錦驍說:“小景,你和二公子到甲板上守著,這裏仍在海盜猖獗區內,你們盯緊些。”

“行。”霍錦驍不作多想,高貞語她聽不懂,有曲夢枝幫他就夠了,她也不願去聽嘰哩咕嚕的鳥語。

————

外界的平靜又將船上短暫的和平打破,霍錦驍他們與伊莎之間仍舊是壁壘分明的敵對狀態,只是經歷大劫之後,伊莎的人傷亡不少,而祁望又帶了一批人上船,兩方如今勢均力敵。

祁望有了與伊莎談判的籌碼。

“祁爺,你為何……要支開景姑娘?”曲夢枝隨祁望進綱首艙房,一邊走一邊問道。

“我何曾支開她?”曲夢枝的目光通透,讓祁望微蹙了眉。

“沒有嗎?”曲夢枝看了眼在甲板上忙活的霍錦驍,反問他。

祁望不再多語,邁步進了艙房。

————

與伊莎的交涉足談了一個時辰方結束,祁望與曲夢枝踏出船艙,霍錦驍遠遠瞧見他們便揮手而來。曲夢枝浮起笑臉,剛要迎上,卻聽祁望在她耳邊道:“剛才談的交易,不要告訴她,一個字都不要。”

曲夢枝的笑容僵愕,不解問他:“為什麽?她也是你平南的人,又深得你心,為何要瞞著她?”

高貞的火器比大安厲害許多,祁望向伊莎要求,若是她□□成功,便以最低的價格出售一批火器給他,此外日後高貞更可成為他火器來源。

這麽大批的火器流到東海,誰也不知會引發何種變化,只是他連霍錦驍都要瞞著,曲夢枝也猜不到他在盤算什麽。

“與你無關。”祁望冷道,目光卻望向霍錦驍。

他眸色如海,晦澀掙紮,叫曲夢枝心口沒來由一抽,她忽開口:“祁望,你的野心……”

霍錦驍已到,她的話再無下文。

————

“談妥了?”霍錦驍抹抹額上的汗,目光晶亮問道。

祁望神色放柔,道:“妥了。我們在高貞的月亮港靠岸,皇室的護衛隊與莫多將軍會在月亮港迎接,只要能順利回到宮裏,她就能馬上掌權。”

高貞的皇室貴族大多還站在王權這一側,只是國王暴斃之時王儲不在身邊,給了對方可趁之機,故對方才千方百計阻撓伊莎歸國。

“可確認無誤?”霍錦驍問道。

“你不相信我?”祁望挑眉駁她。

霍錦驍笑道:“命都交給你了,哪敢不信,我不要自己的命了?”

她眸如星辰,碎光瀲灩,祁望失語。

“你沒和伊莎交換別的好處?”她忽又狐疑。

祁望靠近她,低頭反問:“什麽好處?”

“你就只讓她撤兵放了我們船隊?這本來就是她該做的,難道你沒提別的條件?這不像你的作風。”霍錦驍踮起腳,努力與他平視。

祁望抿唇沈默,旁邊的曲夢枝胸口一跳,堵著的東西像要躍出般難受。

“我在你心裏,就是這麽個唯利是圖的小人?”片刻後他方回道,目色愈發幽沈。

霍錦驍心情頗好,聞言笑彎了眼,道:“不,你在我心裏,是祁望。”

————

船在桑達海峽又行了一天一夜,並未再遇海盜,海面也算平靜,很快便靠近港口。船上的高貞人全都藏入艙裏,只剩祁望的人在甲板上。雖然伊莎說月亮港已被她的人占領,但謹慎起見,船只靠近海港時便打起大安的旗號。

陸路與西行的航線到高貞所耗時間都比桑達海峽要長,伊莎劫船逃入桑達海峽的消息應該沒這麽快傳回高貞,故若是叛黨在此處搜捕,應該不會第一時間對他們的船起疑。

果不其然,離月亮港還很遠時,就有懸著高貞旗幟的戰船靠過來,甲板上站著數名身著紅色衫衣白色外套的士兵,朝梁船上的眾人舉銃戒備。

祁望命人降帆停船,曲夢枝到船前與對方交涉,兩人對話數聲,對方船頭便有一人走出。

霍錦驍望去,見是個年輕的將領,頰若斧削,眼眸深邃,一頭金發在風中微揚,生得十分英俊。

“這位是高貞年輕的男爵埃文斯閣下……”曲夢枝微笑與對方交談數語,回頭向著祁望等人介紹道。

她故意將聲音放大,好讓躲在船艙中的伊莎聽到。

一句介紹沒有說話,伊莎便從艙中跑出,飛奔向對方的船。她滿臉是笑,淺金的長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,嘴裏高聲叫著對方的名字,即使霍錦驍聽不懂她在說什麽,也知道伊莎與對方交情不淺。

“他好像是伊莎公主的情人。”曲夢枝聽了兩句向祁望與霍錦驍解釋道。

瞧著伊莎高興的模樣,料理應是自己人。祁望點點頭,只冷眼旁觀,並不旁觀。

小亞瑟跟著伊莎出艙,跑到曲夢枝與霍錦驍之間時忽然止步,小臉一沈,脆聲咕噥了句話,霍錦驍不解,曲夢枝便譯道:“他說……男爵不是好人,騙了他姐姐。”

語罷,曲夢枝笑了。

霍錦驍也跟著“撲哧”笑出聲,把亞瑟的手一牽,摸摸他的腦袋以示安慰。

兩船之間已架起舷梯,伊莎興奮地踏上舷梯,沖到埃文斯身邊。埃文斯先是單膝著地托起伊莎的手輕輕一吻,行了個騎士禮後方站起。霍錦驍看得稀罕,滿眼好奇。

伊莎與埃文斯說了幾句話後忽激動撲進對方懷裏,兩人一個英俊挺拔,一個花容月貌,站在船上相擁倒是賞心悅目的畫面,只是兩人緊緊相扔片刻後,埃文斯忽然托起伊莎下巴,將頭俯下,竟吻上公主的唇。

霍錦驍瞧得瞠目結舌。

那兩人已旁若無人地擁吻起來,唇間纏綿悱惻,難解難分。旁邊的高貞人並無異色,倒是大安人看得個個漲紅了臉。曲夢枝早將頭別過,梁俊毅也不自在地垂下眼。

祁望咳了兩聲,霍錦驍驚醒,頓時雙頰飛紅,將手擋到眼前。耳畔傳來低沈笑聲,她目光擡起,看到祁望仍不避不讓地瞧著。

“不許看。”她舉起另一邊手擋在祁望眼前。

“你自己不看,為何要擋我?”祁望看了看眼前白皙的手,笑起。

“古語有雲,君子當非禮忽視、勿聽、勿言、勿動,你當然不可以看。”霍錦驍答道。

“怎麽?我不是唯利是圖的小人嗎?君子之行與我可幹?”祁望駁她。

霍錦驍一時語塞,只好道:“反正不許看!”

言語間已帶三分小兒女的嬌嗔。

祁望握住她的手拉下,轉而面向她,道:“好,不看他們,我看你,成了吧?”

目光灼灼,比剛才活色生香的畫面更叫人窘迫。

霍錦驍只覺胸中又是一撞,忙將頭扭開,鼻間“哼”了兩聲,竟忘記將手收回。

那廂兩人吻到情深,埃文斯眼中柔情卻突然一冷,撫在伊莎腦後的手猛地掐上她的脖頸,另一手抽/出短銃瞄向小亞瑟。

霍錦驍的《歸海經》已臻第三重,五感敏銳較之從前更進一步,忽覺冷意來襲,不作多想就把小亞瑟拉到懷裏,扯著祁望蹲下。

她的喝聲與銃聲同時響起:“快蹲下!”

異/變陡生,驚叫聲響起。

埃文斯緊緊掐住伊莎脖子,她雙眸圓眼痛苦萬分地掙紮著,他卻冷笑著下令攻船。

銃響掃二連三響起,硝煙味道彌漫,梁船上的人都已震驚萬分地蹲下身躲到船舷後,往船艙裏撤,祁望早有防備,手中扣了煙彈往對方船上擲去。煙彈炸開,濃霧散出迷人眼睛,對方攻勢暫緩。

“夫人,帶他回艙,快。”霍錦驍將小亞瑟往曲夢枝懷中一塞。

“救人。”祁望在她耳邊低喝。

霍錦驍便隨他掠到對方船上。

煙霧慢慢散去,埃文斯捂著口鼻,另一手仍掐著伊莎往後退,煙霧裏忽有魅影匆匆閃過,他掐著伊莎脖子的手背一疼,不由自主松開,伊莎趁隙脫離他的鉗制退到旁邊猛烈咳嗽。兩道人影在霧中交替閃過,拳風如雷,幾聲慘叫從埃文斯口中傳出。霧散之時,埃文斯已被霍錦驍擒住。霍錦驍正要開口,伊莎忽怒奔而至,先朝埃文斯腹上發狠撞了兩拳,再朝他臉頰狠狠扇了兩記耳光,口中飛快說了幾句霍錦驍也聽不懂的話。

顯而易見,伊莎被她的老情人背叛了。

伊莎發洩完畢,眼眶微微泛紅,手裏拔/出匕首架到埃文斯脖子上,喝令他的人放下火銃。埃文斯狼狽非常,臉上像開了染料鋪子,被揍得弓著腰,剛見面時的英武被恐懼取代,不斷向伊莎開口,似在討饒,伊莎只不理他。

“祁爺,快看!”梁俊毅忽然驚道。

祁望與霍錦驍向四周望去,海面之上出現了無數戰船,以包圍之勢朝他們駛來,翻滾出無數道白色浪花。伊莎頹然地看著來船,面露悲傷。情人既然背叛了她,那其餘的人也極有可能全都背叛了她,她陷入絕望。

“祁爺,怎麽辦?”霍錦驍不明情況,朝祁望小聲問道。

祁望搖搖頭,眼下這情形,若對方是來抓伊莎的,那他們不必費力抵抗,根本逃不掉。

“這小子在怕什麽?”霍錦驍忽覺被她擒住的埃文斯顫抖起來,不由奇道。援軍到了,他應該高興才是。

四周戰船將他們緊緊圍住,船上站出無數士兵,黑森森銃口瞄準了他們這邊,其中最大艘戰船之上走出一人,年約四十,身形壯碩,配著槍劍。伊莎看到來人又想起埃文斯的背叛,不由沈著臉沖到船舷旁,沖著來人大喊了幾聲。那人見到伊莎卻是一喜,隔得老遠的距離便單膝落地行禮,隨著他的動作,遠方船的所有士後都收銃行禮。

來的不是敵人,是老國王的親信,莫多公爵。

————

“埃文斯男爵早就暗中投靠了叛黨,他以公主情人的身份騙取莫多公爵的信任,在這裏守株待兔,以防萬一公主逃回便可趁機下手,差一點就叫他們得逞了。”

曲夢枝看著埃文斯的人被逐一押到公爵船上,將從伊莎那裏問到的事情緣由細細解釋給祁望、霍錦驍與梁俊毅三人聽。

“這麽說來,莫多公爵沒有背叛公主?”霍錦驍問道。

“沒有。”曲夢枝笑道,“伊莎公主請我們隨她回宮,參加她的登位大典與宮廷宴會。”

“公主登位?那是女王?”霍錦驍坐在船舷上問道。

“嗯,女王。”曲夢枝回她。

霍錦驍好奇極了,不由望向伊莎。伊莎還在埃文斯的船上站著,埃文斯正被綁著跪在她身前,她朝他怒吼,埃文斯只不住求饒,不知兩人說了什麽,伊莎眼中忽然落淚,伸手抽/出身後士兵腰間佩劍毫不留情地刺進埃文斯心口,鮮血濺紅了她迷人的容顏。

猝不及防的一幕驚呆了梁船上站的眾人,霍錦驍從船舷站起,久未言語。

才剛兩人還深情擁吻,轉眼間卻不死無休,委實叫人愕然。

☆、加冕

四到六月是高貞的花季, 凡塔堡裏種的鮮花齊綻, 輕紅粉白、盛金明綠的花攀墻而上,大大小小的花錯落綻放, 將城堡二樓的露臺淹沒,遠遠望去就像鮮花堆出的花臺。清晨的陽光灑下,淺金的光芒拂過花色明媚的露臺, 像高貞少女的發絲, 讓滿眼繁花更添活力。

城堡下是修剪整齊的花園,放眼望去花草蔥郁,花園中央的圓形水池間聳立著迷人的女神像, 水池兩側便是通向城堡大門的石道。

這樣的景致,大安朝可看不到。

霍錦驍到高貞已經有十日,她這幾天過得像做夢一樣。凡塔堡毗鄰賽爾宮的一座小城堡,伊莎將她們安置在這裏。雖說是小城堡, 但這地方仍舊金碧輝煌的叫人咋舌,處處都透著奢華。

不過對她而言,最讓她愛的還是這裏的高床軟枕。天鵝絨的床褥枕頭松軟得像雪, 讓人躺下後便深陷其間,這樣的床她能賴個三天不起來, 就像現在。

“起來!快點起來。”曲夢枝站在她床邊叫了半晌沒法叫醒她,只得無奈爬上床推她。

霍錦驍這些日子累慘了, 到了高貞又奔忙船隊的事,也沒好好歇過,前幾天高貞的士兵從烏圖撤出, 平南和燕蛟的船隊終於西行駛往高貞,估摸著這兩天會到,她這才安心睡覺,一睡就上癮,哪舍得起來。

“夫人,讓我再睡一會,求你了。”她把枕頭從腦袋下抽/出壓在臉上,翻個身不理人。

“明天就是女王的加冕禮,你快起來試試衣裳,不合適要送去改!”曲夢枝不肯放過她。

他們的衣裳都在船上,到了高貞之後宮裏就送了許多衣裳出來給他們,霍錦驍被高貞裙子的繁瑣嚇壞,這幾天穿的都是女騎士裝。這本也無妨,只是明日參加女王加冕,他們代表大安,衣著還是莊重些好,故曲夢枝訂了幾身禮服回來。一大早裁縫就將衣裳送來,她們要馬上試了,若有不妥還得送去再改。

“就沒見你這樣不愛美姑娘!白長了這張臉!”曲夢枝仍沒得到回應,笑罵一句,忽在她耳邊道,“快起來,祁爺來了!”

霍錦驍抱著枕頭坐起,將眼皮艱難地扯開一條縫,道:“好端端地他來我房間做什麽?”

掃了一圈房間,她又道:“夫人你騙我!”

“不騙你你能起來?”曲夢枝將她的被子掀起。

霍錦驍耙耙頭發,卻再也睡不著了。

————

“啊——”

尖銳的聲音響徹雲霄。

曲夢枝把耳朵捂起,滿臉不忍地看著霍錦驍。

“再忍忍,你再忍忍!”裁縫店的老板娘帶著兩名女仆正幫霍錦驍穿鯨骨束腰,一邊安慰霍錦驍,一邊咬牙花了老牛大的力氣將束腰勒緊。

霍錦驍那口氣差點沒提上來。

“好了!”老板娘終於把束腰給她穿好,滿意地審視一遍,命女仆將禮服取來。

“就好了!”曲夢枝知道霍錦驍聽不懂,忙安慰道。她比霍錦驍早一步穿好,如今想起剛才的過程也是心有餘悸。

霍錦驍瞪著她,一聲不吭,額上已細汗密布。從前她嫌棄過自己那身郡主冠服太繁瑣,如今和這個比起來,她情願往身上扛滿身金子,也不要穿這勞什子。

曲夢枝忍不住笑了。

女仆將蓬松繁覆的裙套到她身上,忍不住與裁縫店的老板娘一道讚嘆起來。

玫瑰紅的綿緞,淺粉的蕾絲,交錯疊加,其間點綴著珍珠與鮮花,胸口處是掐出精致褶皺的蕾絲,半掩酥胸,露出的雪白肌膚像山頂的雪,黑青長發披爻而下宛如絲綢,霍錦驍一直沒有完全展露的嫵媚借著這身禮服徹底綻放,就像城堡外的滿墻月季。

美得正當時。

同為女人,曲夢枝也看得微微失神。

“這裙子……”霍錦驍忍不住要把襟口往上提,只是每提一下,手都被老板娘拍開。

老板娘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完美的藝術品,讓她有些毛骨怵然。

“又要幹嘛?”霍錦驍眼角餘光看到老板娘又站到自己身後,不由問道。

曲夢枝咳了咳,道:“你忍忍,老板娘說……還有空間,可以再勒勒。”

霍錦驍的臉猛地變色。

還勒?她這常年習武的銅筋鐵骨都快勒斷了。

“我不幹!”她順手就扯來床上的薄綢被,披上身後便往露臺沖。

————

祁望與梁俊毅大清早出去了一趟,這時方回,兩人正邊走邊交談著,沿著石道往城堡行來,冷不丁傳來聲清脆叫喊:“祁爺——救我!”

聲音不能更熟,屬於霍錦驍。

祁望擡頭循聲而望,見到滿墻繁花間先是探出個腦袋,跟著便站上來一個人,赫然便是爬到露臺扶欄上的霍錦驍。

“你要幹嘛?”祁望和梁俊毅都嚇了一跳。

話才問出聲,霍錦驍已經拎著裙子從露臺上跳下,驚聲尖叫從她身後的房間裏傳出,裁縫店的老板娘被嚇昏。祁望忙將手裏提的東西塞進梁俊毅手中,縱身躍起,接下半空中鮮艷的姑娘。

霍錦驍落到地上扶著祁望的手猛喘氣。

“發生何事?你……”祁望不明所以,低頭問她,可目光觸及她時卻一楞。

漆黑的長發淩亂披下,鬢邊發絲打著卷兒,擁著張嬌媚俏麗的臉龐,恰似這園中花蕾將放而未放時的飽滿與鮮嫩。

“她們要勒……”霍錦驍緩過勁來開口,話說到一半臉卻紅了,低頭看看自己,幸而綢被還好好包在胸前,話卻不能再解釋了,她往祁望身後一縮,只道,“我和曲夫人鬧著玩,沒什麽,你別老看我。”

祁望收回目光,聲音略沈啞:“明明是你跳出來,還怪我看你?”

“我沒怪你,快快快,掩護我回去。”她戳戳他的背推他,又伸手在梁俊毅眼前揮揮,“二公子也被我嚇到了?”

梁俊毅回神,尷尬道:“沒。”

這驚中有嚇,也有艷。

祁望不太喜歡梁俊毅看她的目光,把她從身後拉到自己另一側身邊,蹙眉道:“瞧你這德性,披頭散發,被子往身上裹著就敢出來?不倫不類!”

“你管我?”霍錦驍駁了句,問他,“大清早的你們上哪兒去了?”

“去市集看這裏的風物。”祁望回她,了解當地的風物,他才能決定要置辦哪些貨物回東海。說話間他從梁俊毅手裏取回才剛拎著的籠子送到她眼前,又道:“要不要?”

精鐵所鑄的籠裏關著只通體雪白的雛鳥,看外觀像是鷹類。

“要!”霍錦驍欣喜非常抱過籠子,“這是鷹?”

“獵隼。馴養好了能狩獵。”祁望在市集看到便猜她會喜歡。

“謝謝祁爺!”她果然笑得滿臉是花。

說話間三人進了城堡,祁望還在嫌棄她身上的被子,好好的一襲裙子都被破壞了,正要叫她取下,忽看到匆匆下樓的曲夢枝。

曲夢枝穿著湖水綠的禮服,層層疊疊,既高貴端莊又清麗雅致,只是那胸口……

祁望很快轉開頭打量了霍錦驍一眼,她正低頭逗獵隼。

算了,被子還是披著好。

————

祁望回來也沒能救到霍錦驍,宮中來人,是專門教授禮儀的老師。除了觀禮之外,他們下午還要參加授爵禮,晚上則是女王的宴請舞會,他們入鄉隨俗,少不得要學習禮儀,故連祁望與梁俊毅也不能逃避,被逮著上課。

誰都沒逃過去。

伊莎的加冕禮如期而至。

這次沒讓曲夢枝費心,霍錦驍起個大早。城堡中的女仆已等候多時,她一起來整個房間就像炸鍋似的沸騰,穿衣化妝梳發樣樣都繁瑣非常,時間緊得很。有了昨天的可怕經歷,今天穿鯨骨束腰時她猛地吸氣收腹,很快就穿上身。曲夢枝今天有心要讓高貞人見識大安人的風儀,所以一手包辦了四人的衣著打扮,連祁望和梁俊毅的衣著都由她親自監督搭配,更別提霍錦驍了。

霍錦驍這張臉早就讓曲夢枝手癢。

兩人這一搗鼓,樓下的祁望與梁俊毅就只能幹等。日頭漸亮,時間已是不早,素來冷靜的祁望難得有些焦灼,低聲叫來女仆,用簡單的高貞詞語要她上樓催人。

女仆聽不太懂,連問兩遍,祁望煩了,正要親自上樓,忽聽到旋轉樓梯上響起的腳步聲,曲夢枝與霍錦驍一前一後下來。前者著湖水綠的禮服,長發高高挽起,垂下的發尾被火鉗燙成卷子,髻間壓著藍寶石鑲成的金絲冠,端莊明艷,帶著成熟的瀲灩風情闖入眾人眼中。

祁望有些驚艷,沖她微微一笑,曲夢枝也回了個淺笑,人卻忽然往旁邊一讓。

霍錦驍跟在她後面。

祁望雖說已做好心理準備,可見到之時卻還是猝不及防地浮起窒息的錯覺,笑都隨之沈斂而下。

盛妝的霍錦驍,雪膚瑰唇,明眸皓齒,半綰的黑發結成長辮垂落胸前,髻間鬢邊是纏著鮮花的珍珠冠,禮服仍是昨日那身,她卻不再遮掩,坦然而行,裙上一簇簇半放的月季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擺動,風華無以。花都是清晨才剪下的,花瓣間的露水就像她頸間的珍珠項鏈。

他知道她美,只是今日的她,還是讓他始料未及,像換了個人。

不是毛躁的小丫頭,也不是跳脫的小姑娘,她淺淺笑起的模樣,有一絲與伊莎如出一轍的氣勢,驕傲並且高貴。

霍錦驍一步步踏下樓梯,不再像昨日那樣扭捏,她沒有忘記,自己是大安的郡主。

異國他鄉,她不能讓自己的國家與家族失禮。

走到大廳裏,她停在最後一級臺階上,沒像從前那樣沖到他身邊喊他“祁爺”,只是垂手伸向他。

祁望心頭忽如煙花四起,他上前,屈膝而下,擡掌托起她的手,俯頭在她手背之上輕輕落下一吻,吻下之時她的手忽悄悄一縮,被他抓住。行過禮他擡頭,霍錦驍仍是坦然笑著。

她是大安郡主,祁望的屈膝禮,她受之無愧。

“能走了嗎?”祁望順勢就將她的手掛到自己臂彎上,問道。

霍錦驍將裙輕提,揚聲道:“走吧!”

————

加冕儀式在高貞的大教堂進行,鍍金的馬車一早就候在賽爾宮的宮門之外。伊莎身著厚重長袍緩緩登上馬車,年輕的稚氣被莊重沈穩所取代,她的公主時代已經過去。馬車之後跟著綿長的隊伍,成千上萬的民眾從四周的街巷湧來,整個城市陷入亢奮的期待。

霍錦驍與祁望、曲夢枝、梁俊毅四人更早到大教堂中等候,作為受女王邀請的東方貴客,他們理所當然受到禮遇,在伊莎到來之前獲得無數註視。

教堂門□□出一陣歡呼聲,女王的車駕到達,伊莎緩步進入教堂,身後是拖得長長的裙擺。最華麗而隆重的儀式開始,伊莎從教皇手中接過國王權杖,將頭微低,讓教皇將帝國皇冠穩穩戴在了她整齊的發髻之上……

所有的儀式結束之後,伊莎朝教堂四周圍站的觀禮貴族輕揮權杖,所有人屈膝行禮,霍錦驍四人並非高貞人,無需行此大禮,均只頜首躬身致以敬意。

伊莎從王座之上站起,邁出教堂,在萬眾矚目中重新登上馬車。外頭的歡呼聲如浪,一波高過一波。

至此,伊莎的女王時代開啟,而霍錦驍有幸見證了高貞新政/權的誕生。

東海兩年,能親自見證一場又一場的輝煌,便是對她每次生死相搏的最好獎勵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獵隼出鏡了,蓬蓬裙也出鏡了……

PS:最近晉江好抽,昨天的好幾個評論都被系統吞了,前臺刷不出來。APP看文時點最新更新進去是空白一片,要從目錄裏才打得開最新章。

☆、女爵歸來

加冕儀式結束後, 便是授爵儀式。

叛黨作亂, 國家動蕩,伊莎急需鞏固政權、提拔人才, 也要論功行賞,故這授爵儀式緊隨加冕儀式之後。

作為東方來客,又在伊莎歸國加冕之事上出了大力, 伊莎為感謝祁望與霍錦驍的數次救命, 特別授予二人榮譽勳章與子爵稱號。僅管只是個稱號,霍錦驍仍舊是高貞國歷史上為數不多的女性爵士之一,並且還是唯一一位異國女性爵士, 她的出現吸引了所有目光。

賽爾宮的宮殿更加金碧輝煌,大殿的穹頂上繪著精致絕倫的壁畫,巨大的水晶吊燈垂落,整個宮殿瑰麗宏偉, 殿上站的都是衣著華麗的高貞勳貴,霍錦驍坦然邁過這些陌生的目光,一步步走到女王座前, 將頭微垂。

綬帶披過,勳章扣上, 她與祁望便是高貞爵士。

女人承爵,這在大安, 恐怕沒有第二人。

她母親當年是大安女帥,如今她是高貞女爵,這樣算起來, 她也沒差她母親多少。

————

日暮降臨,賽爾宮裏的水晶燈點燃,金光燦燦的宮殿比白天更加耀眼。女王的晚宴過後便是舞會,偌大的宴會廳裏站滿人,璀璨的光芒籠著衣香鬢影的貴族,穹頂上的壁畫也被照得金碧輝煌。刺金蕾絲窗簾後是巨大的拱形落地窗,窗外花園的花草似乎就圍繞身邊,女人蓬松華麗的裙子便像開在陽光下的薔薇。

皇家樂隊奏起的聲勢浩大的樂曲,宴會廳裏的人退到兩側,將中間位置留出。

人群漸漸安靜,舞會即將開始,圍在她身邊的人終於少了,霍錦驍松了口氣。

前來向她打招呼的男人不少,她只能半猜半聽了解對方的意思,點頭搖頭微笑再加一點簡單的高貞話,勉強應付,反觀曲夢枝,她早已帶著梁俊毅游刃有餘地在貴族圈裏應酬起來。

曲夢枝有這樣的手腕,難怪梁同康如此信任看重她,便是霍錦驍與她這段時間相處下來,也欽佩她的為人。若是曲家還在,若她還是曲家大小姐,今日的東海想來必有她一席之地,那是何等威風,何等驕傲,只可惜……

造化弄人。

“你嘆什麽氣?”她難得多愁善感一次,立刻被祁望抓到。

“祁爺聽錯了,我在打呵欠。”霍錦驍想也沒想便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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